“小雪你快点!”竞庭歌却一再回头,非要等她似地。
阮雪音看着开阔天地耀目光晕里所有人的脸,都在笑,都格外明灿,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样。
她又转去看顾星朗,他也正望着她笑,面貌是如今面貌,神情却更似蓬溪山梦境里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公子。
她想抬另一只手摸他的脸。
“知道好看,到了再摸!”他春风得意。
“好。”阮雪音便也灿笑,露出贝齿那种,“再跑快些吧?跑过他们所有人,跑到最前面!”
“遵命!”顾星朗开怀极了,牵着她加速飞奔。
前头的人仿佛听见了他们对话,纷纷回头挑衅:“来啊!量你们追不上!”
真想永远这么跑下去啊。阮雪音握着顾星朗的手拼尽全力,风太大,吹得她落泪,满眼迷糊,水渍很快凝结在脸颊上。
就这么跑下去吧,冰雪中或春风里,为何要分输赢生死呢?让旁的人去担大任、筑天下,让他们自由自在、相亲相爱过完这一生吧。
迷糊的泪眼遮住视线,令她没有意识到白昼变暗,黑夜来袭。
“我就说这地方没几个时辰亮堂。”
是顾星朗耳边语,她方抹去泪水,步子跟着他放慢,发现眼前一片浓黑。
黑得不见五指,星光月光神光皆无。
“他们人呢?”阮雪音不自觉轻声量。
“跑得也太快了。”顾星朗笑道,“没事,牵着我,咱们慢慢走。我的火折子呢?”
他有意蹚路,虽紧紧拉着她,其实走得更靠前。
“我好像也没带。”虽这么说,她还想找找,迈步走着,一只手身上摸索。
被他牵着那只手突然空了。
她心内亦跟着空,下意识去抓,只有冰冷空气。“顾星朗?”
没人答。
黑暗在下一刻缓慢地被稀释,是月拨云层,漫天星河显露出来,雪白的神光随之轻舞,眼前终于分明。
深渊。
巨大的深渊就在脚下,黑不见底,她的两只脚正踩在悬崖边缘。
“顾星朗!”
她睁眼坐起,浑身汗湿。
“娘亲。”然后听见朝朝怯怯地唤,既远又近。
她仓皇回身,看见女儿亦撑坐起来,两只眼眨巴眨巴,“娘亲又做噩梦了。”
另一边石床上阿岩亦醒,也唤娘亲。
方才阮雪音那一声太响了,竞庭歌听在耳里,人虽立在门口未动,心神已飘过来。
也就听见了每个人的话,答:“娘亲在这里的!有点事,阿岩乖,自己睡!”
这厢阮雪音已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吓死娘亲了。”
朝朝方从懵然和担忧中跳脱出,咯咯笑,伸长小胳膊拍阮雪音的背,“娘亲太胆小了!不怕不怕噢,朝朝在。”
“姨母,我也想抱抱。”睡梦中被吵醒是很难有好情绪的,娘亲不过来,阿岩便更难即刻又睡。
阮雪音便抱起朝朝去那头,将阿岩也拢进怀,良久,安置两个孩子躺下,帮她们掖好被子,“我也得去办事,很快回来,你们两个自己睡会儿,好不好?”又向阿岩,
“你娘就在门口,会一直在,哪里不妥就唤她。”
孩子们点头,都说会乖乖睡,又嘱她穿厚些、别着凉、外面黑、别摔着。
何德何能。
阮雪音泪意再涌,深觉近来太没出息,屏住了,分别亲亲孩子们的小脸蛋,潦草加了件衣裳,披上斗篷,靴子没穿稳便冲出石堡。
“这是要——”竞庭歌只看见一团红色旋风刮出去,话也便问到半截戛然止。
阮雪音没头没脑往一个方向冲。
雪光已逝,寥寥守夜的火把晕染着冰雪地,和浅淡的星光糅作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