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荡,而且负皇命而来,都略有些踟蹰——不过他这个人,有一点本事,那就是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却能一点不露怯。
要说陈性善是如何在洪武三十年的两榜进士中脱颖而出的,也是因为他这一点本事。那时候传胪唱过御前,大行皇帝见他容止凝重,属目久之,说了一句:“君子也。”之后隔了些天,皇帝将他招入便殿中,抄录诚意伯刘基的儿子刘琏所献的其父遗书。因为皇帝威严,不管是第一次见他的人,还是服侍了很久的人,大都觉得惶恐,而这一年的新科进士,皇帝一一叫进来抄书,没有一个不惶恐到流汗的人,以至于一个字都写不下来。只有陈性善举动安详,字画端好,抄录完毕,没有污一字,才引得皇帝大悦,开启了仕途之路。
要说帝王威严,本朝大行皇帝君威极重,但他也不是史上第一个这样有君威之人。比如说唐太宗李世民,目视群臣,群臣都觉得惶恐,所以唐太宗只能收敛自己的君威,房玄龄这样跟随他多少年的人,见他发怒,“犹颜色无主”,而能扛得住的也就魏征和一个叫程名振的人,尤其是这个叫程名振的人,尚能抗辩,连唐太宗都觉得他是个“奇士”,可见一斑。
而如今在燕王的威压下,陈性善居然感到了大行皇帝一般的凝视,他面上不显,心中骇然了一会儿,才小心恭敬地掏出敕谕来,然而这一回他不敢再说让燕王跪接圣旨这样的话了,将圣旨交到燕王手里,并申明了来意,希望燕王回返封地。
燕王展开了敕谕,面无表情地看过一遍,半晌才道:“天子安好?”
陈性善不急不缓道:“天子安好,臣来时,天子还令臣问燕王叔安否?”
当然这后一句就是他自己加的了,只要能暂缓这样凝滞的气氛,叫燕王规规矩矩返回封地去,他也不介意多加几句好听的。
“我怎能安呢!”燕王道:“闻听父皇晏驾,我日日哀痛,心胆俱裂,一刻不敢松懈,千里奔丧,只为见得父皇遗容一面,而今天子却安然晏坐,安坐便罢了,还不许我守灵奔丧,这是什么缘故,陈侍郎,你可知道?”
陈性善面上越是从容,心里越是没底,思之有顷才开口道:“殿下多虑了,一者天子亦是毁脊伤身,乃辞群臣所请以日易月,坚要执齐衰杖,两处孝心,其实相同。二者,不让诸位叔王进京,乃是虑及长途颠踬,哀痛伤身,爱惜之意,还请殿下体悟。忠臣孝子,孝何必见于行,而见于心也。”
这一番话倒也说得十分妥帖,连燕王身后的马和都微微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若论辩词,这礼部侍郎果然能说会道,但要是朝廷里充斥着这样的人,新帝提拔的都是这样的人,那就不妙了。
燕王本来听到新帝哀毁伤身之后,眉眼稍微柔和了一些,听到后面,又怒道:“我已千里颠踬而来,已近京师,未曾见皇考一面,却又令我千里颠踬而去,这是天子的爱惜之意吗?”
陈性善见燕王不吃这一套,只能道:“殿下,难道殿下不知道大行皇帝遗诏?”
说着他不待燕王反应,站起来道:“果然殿下不知!天子派臣来,便是要为殿下宣读大行皇帝遗诏的,请殿下细听——”
他说着抑扬顿挫地念了一遍遗诏,在念道“诸王临国中,毋至京师”一句之时,还特意加重了声音,念罢但看燕王脸色。
不料燕王听罢,冷笑一声道:“此即我皇考遗诏乎?”
陈侍郎皱起眉头来:“燕王此言何意?”
燕王便道:“陈大人乃是礼部郎官,想来最通《礼》了,请为我一解疑惑。我记得《礼》中有言:‘君有疾饮药,臣先尝之;亲有疾饮药,子先尝之’,不知这话我可记得准?”
陈性善便道:“经义没错。”
燕王一下子张开双目,叱道:“我乃父皇亲子,秦晋既亡,我实为长,父皇病久矣,为何朝廷从未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