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夜,浸着微寒,空旷野外的静谥宁和,糅进飞扬的情意。两边是蔑密的桉树林,小径尽头是山谷、田地。万籁寂静,这清爽世界的美好,似乎是他们两人所独享了。似乎这宁静并不给他们带来好处,越是宁静,他们越是窘迫得要逃跑。他们还不是成熟的恋人,不懂驾驽这夜。
“你还没有男朋友吧?”苏杰低头走在陈渐身边,猛然听到陈渐的问话。她感到脉搏在胸口突突跳动着,两颊发热,她轻声抛下一句“还没有”,就加快了脚步。
“现在还不打算找吧?”陈渐追问,声音那么轻柔,似乎不是他嘴中说出,而是夜风从远处吹送来的声音。尽管他知道苏杰爱自己,在骨节眼上却又缺乏信心。
“我也不知道。”苏杰羞涩窘迫,脑袋一片混乱,快乐让她头脑发昏。她努力镇定下来,补充说:“如果真出现了,想抗拒也抗拒不了!”陈渐的内心欢悦起来,为了这句话,他几乎要感激苏杰了。黑夜中他凝视着苏杰,她那纤巧的轮廓,多么生动,他真忍不住要告诉她,是她给了他追求爱情的力量,给了他生活的热望。在这之前,他耻辱于污浊身世,不能尽情地享受青春的愉悦,未老先衰,得过且过地打发着日子……
苏杰的出现,在他黑暗的生命当中,犹如闪烁的星星,她会以她的聪慧、纯洁与善良,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不由仰望高空,感恩上苍的格外垂顾。
“你吸烟的吧?”苏杰轻声问,“我在书上看到的,说一支烟要减少大约五分钟的寿命,真可怕尽管这并不可确信,但吸烟危害健康是切实无疑的。”
大多数男人爱上一个女人,首先想到自己能从她那里享受到种种好处一一美色、温柔、体贴,安闲等;而一个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关心的往往是对方的健康、前程、安全及荣誉,希望自己能分担他的困难。苏杰也不例外。
黑夜中,只听到他俩轻轻的脚步声,抬头远望,黝黑的大海,渔火闪亮。“吸烟,吸香烟也罢了,吸水烟筒,简直是乡下老头子所为。”她有一次看到陈渐吸水烟筒。
“像个乡下老农吗?”陈渐惊愕地反问,同时尴尬得脖子发热发红,亏得有夜色为他掩盖。但这不是乡下么?乡下的景色多美好啊!簇簇青翠,阵阵清风,一切都令人心旷神怡。但“乡下”与“乡下人”是两回事。乡下人总是同封建守旧、浅闻陋见、肮脏不卫生、贫穷落后连在一起;而乡下是乡下景色的简称,是宁静,是和风,是小桥流水的优美,是日出日落的胜景,是远离尘嚣的闲雅。一一达官贵人住在城里,小户人家住在乡下,简直是搭配上的错误,迟早会给纠正过来的。这不,已有进入正轨的迹象了一一城里的绝多显贵都在乡下置了产业,建别墅,既大鱼大肉的饱吃终日,又享懂得高雅艺术情趣的美称;而乡间的一些爆发户,住腻了乡村,就不惜重金在城里购置商品房,摇身一变,当个热热闹闹的城里人。陈渐真不明白,苏杰一个来自乡下的女子,那么热爱自然,甘心在乡村工作,何以对农民存在着偏见?真有些自相矛盾得可笑了。陈渐当然是不明白的一一苏杰看了太多的十八九世纪的欧洲古典小说,她的头脑一直被那些“文雅”的上层阶级的精神统治着,又受了高雅的绘画艺术的熏陶,就觉得“水烟筒”是粗鄙的代名词了。
“是的,像个乡下农夫。”苏杰犹豫了一会儿,坚定地回答。陈渐的心凉了半截,他的希望又开始下沉,惭愧得无地容身,像判了死刑似的沮丧,觉得自己的斯文已与“水烟筒”连在一起,荡然无存了。他不甘落后,也许是想在苏杰的心中维护自己的形象,他滔滔地说:“萨克雷说,烟斗从哲学家的口中引出智慧,也封闭了愚拙者的嘴,使他缄默;它能产生一种沉思的富有意思的、仁慈的和无虚饰的谈天风格。所以我觉得吸水烟筒一一没有什么不好。”
果真听见苏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