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打坐,听得佛祖跟我说,檀越在此为夜叉所缠,故而派贫僧和师兄过来相看一场。”说话间,垂在眼球上的两张眼睑吃力地裂开一条缝,露出一对恹恹欲睡的眼睛。
“昨晚,多谢大师救命之恩。”祁穆飞本想躬身谢道,叵耐醉意侵扰,倒向后退了数步。
“檀越无需言谢,昨晚的事,也是佛祖的指示而已。”乌有禅师伸了个懒腰,咧嘴笑道,“昨晚佛祖突然问贫僧,为何那宫亭湖上水泄不通?贫僧答不上来,就赶紧跑到河边一瞧,不意那石头太滑,一不小心就掉进了水里。”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多亏了檀越你,贫僧才能获此功德。”乌有禅师双手合十,躬身谢道。
“既然大师不肯领受在下之谢意,那在下也就不勉强了。不过,大师昨晚为救我,被鳄鱼咬伤,后来帮我疗伤又消耗了不少体力,不知大师现在身体如何?可否让在下检查一下?”
乌有禅师那张枯瘦蜡黄的脸,无疑又刺激到了祁穆飞身为医者的某种本心,从面相上看,对方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阿弥陀佛!诸行性相,悉皆无常。贫僧之皮肉,概莫能外。所以檀越也不必为贫僧的这身皮囊而挂怀了。”乌有禅师双手合十推辞道。
显然,他对自己的病势早已心中有数。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却还要作真菩萨一般救苦救难。
对乌有禅师奋不顾身的菩萨心肠,祁穆飞深表感激;
但对其自不量力的施救行为,祁穆飞却并不十分赞同。
昨晚他若没救他,那他和他现在都不必忍受眼下的痛苦了——前者的痛苦会加速他的死亡,而后者的痛苦则会加深他的悲哀。
对后者来说,与其这样悲哀地活着,还不如早早死去,但对前者来说,与其抱着悲哀等死,还不如抱着他的师兄好好活着。
尽管他们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对于生命的意义,他们仍然有着不同的看法。
“你们三人叙旧叙够了没有,啰里啰嗦的烦不烦人!”
黑面佛早已听得不耐烦,尤其乌有禅师那一句“阿弥陀佛”,听得他条件反射似的捂紧了耳朵,唯恐污了他双耳之清听。
这两日,他已被这两个珠不离手佛不离口的和尚纠缠得头昏脑胀心烦意乱。那一句句张口即来的佛号就如同魔咒一般凌虐着他的耳朵和他的心神。
只可惜,此时此刻,芒刺在前,黄雀在后,他进退无路,无处可躲,无隙可逃,只能忍受着那一句“阿弥陀佛”从他两个耳孔里对穿而过,其不堪忍受的神情不亚于人们对其蒲牢吼之难忍。